日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先后到江苏、上海考察。考察时，他鼓励支持上海积极探索，在综合保税区基础上，研究如何试点先行，建立自贸区试验区，积累经验，推动完善开放型经济的体制机制。李克强指出，我国改革与开放相伴随，在一定程度上是开放促改革，现在看这方面仍有很大的空间和潜力。

　　何谓自贸区试验区？怎么理解开放促改革的深刻含义？本报记者就上述问题采访了复旦大学国际贸易中心主任强永昌教授、上海外贸大学WTO学院院长张磊教授。

　　免税是自贸区的主要特征，但不能说免税就等于自贸区、自由港

　　本报记者李小佳(以下简称记者)：普通百姓对自贸区或自由港的第一印象，就是免税。请问，免税就等于自由贸易区、自由港吗？

　　强永昌：从国际经验来看，对个人而言，自贸区或自由港意味着免税的低价优质商品；但对整体经济而言，是以免税为基础，通过货畅其流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实现对一国整体经济的带动和辐射。

　　通常而言，自贸区有两层含义，一是指两个独立的经济体之间相互建立的货物自由流动的大市场，例如，中国东盟自贸区、北美自由贸易区等；二是指在一国“境内、关外”所设立的特殊地区，在此企业可以从事各类免税商业活动和离岸金融业务，也被称作自由港。我们讨论的主要指后者。

　　历史上，自由贸易区和自由港是作为商业强国的工具而出现的。16世纪意大利里窝那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自由港。1669年，法国马赛港辟为自由港，外国货物在不缴纳任何赋税的情况下进入港口区域，然后再向外输出。这种做法促进了贸易，活跃了商品交流。今天，世界上涌现出越来越多的知名自由贸易区或自由港，如汉堡、不来梅、新加坡、香港、迪拜等。

　　自贸区或自由港带来的经济效益也显而易见。就发达国家而言，它更加有利于经济全球化，符合跨国公司资源全球调配的需求等。例如，当某种商品由于配额限制而不能进入终点市场时，可先运入区内储存，等有了配额再转口。自贸区也是出口商品的展销橱窗，这些商品能够被外国消费者所了解，从而帮助其在外国的销售，但并不需要缴纳关税。现在就有许多企业大量利用自贸区作为展示商品的场所，以提升其产品对当地市场的影响和占有率。而对发展中国家而言，商品的集中展示也构成了一个前沿技术和商业资讯交流汇聚的中心，具有推动本国技术更新、产业升级等经济辐射功能。

　　张磊：设立自贸区的宗旨通常是为了免税，尽快使原材料或加工零部件进行再加工或组装后出口，进而获得外国投资和国外市场。在初级阶段，免除关税是最主要也是最通行的做法。在高度成熟的阶段，自由港或自由贸易区会包含贸易自由、金融自由、人员进出自由以及投资自由等。所以，不能说免税就等于是自由港、自由贸易区。免税只是后者的主要特征之一。需要注意的是，对于地域广阔的国家，自由港或自贸区都有隔离设置，以便于海关监管。

　　自贸区试验区不能为建而建，应为产业升级和中国经济走向世界服务

　　记者：从贸易开放的功能上讲，我国保税区比较接近自贸区或自由港。从1990年开始至今，我国建立了15个保税区。有不少人认为，保税区要升级为自贸区或自由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张磊：因保税区实行“境内关外”制度，大家常将其与自贸区或自由港进行比较，并认为后者是保税区的未来发展方向。但从过往实践来看，综合保税区尚不构成更高层次上的自由贸易区。其主要存在着开放程度较低、功能设计偏于货物贸易，业务领域较为单一主要体现为保税和仓储等“短腿”，这些降低了免征关税的吸引力；更主要的是还未能连成一体发挥综合效应，也未能对区外地区乃至全国的经济社会发展起到广泛的示范效应。而自贸区试验区可以从递进程度上理解，即把综合保税区以先行先试的形式从广度和深度上扩大，再逐步向国际上成熟自贸区或自由港靠近。

　　当今国际自贸区和自由港发展有几个重要的潮流，值得关注：一是国际贸易出现了一种融合贸易的趋势。以贸易融资为例，世界贸易的80%—90%依赖于短期性质的贸易融资(贸易信贷及保险)。这给我们的启发是，建设伊始需要特别注意，自贸区试验区绝对不能单单局限于“贸易”，还需要在贸易融资问题上有突破。

　　二是从全球价值链的角度看，贸易包括了价值链要素中跨国界的那部分。而国际贸易越来越多地体现为跨国公司的产业内部贸易，这就使得投资与贸易之间的区别越来越难以界定。因此，自贸区试验区还要考虑到国际上积极推动的 “多边投资协定”，对投资自由化予以高度重视。

　　强永昌：随着我国经济与全球经济紧密度的增加，确实存在保税区升级的要求。但是，现在谈自贸区试验区建设，不能是为建而建，而应当与中国经济大局结合起来，重点着眼于对中国经济产业升级和中国经济走向世界服务。这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探索形成试验区建设与经济发展模式转型的互动机制。当前，国内经济尤其是东部沿海城市迫切地需要结构升级和转型。能否在试验区建设过程中，对接这种转型升级的需求？试验区建设如何带来新的技术、新的信息，推动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发展？

　　二是完善海关监管的技术问题等。

　　三是探索人民币离岸业务能否在这里先行先试。金融是现代经济的血液，如果没有资金的自由流动，自贸区所应有的高度市场化开放型的功能就无法形成，其商业积聚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伴随着我国外汇管理体制的改革，人民币离岸业务在试验区内先行先试存在一定条件。因为，试验区内如果没有居民，就不存在零散的货币兑换，而是法人兑换，这就可以归类到贸易项下兑换，而非资本项下兑换，从而减少金融风险。

　　通过自贸区试验区建设，推动政府职能转变积累金融改革经验

　　记者：贸易开放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自贸区能带来经济发展和商品繁荣，另一方面，其建设对海关、金融、法律等方面都有较高要求，若制度设计不完善也很可能带来税收大量流失等，对发展中国家表现为福利损失。如何在自贸区试验区建设中，通过贸易开放促进我国经济发展，推动“开放促改革”更好实现？

　　强永昌：是否选择贸易开放有两点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是国内外经济环境，一个是制度设计。就前者而言，主要指一个经济体面对的国际经济环境怎样，内部发展程度如何，其下一步发展需要解决哪些问题、突破哪些瓶颈，只有对这些问题通盘考虑，贸易开放才会更好地服务于国内经济。后者主要是指，能否通过税收、金融、工商等政策和制度设计更好地趋利避害。

　　当前，中国经济要打造“升级版”，从提高经济数量向提高经济质量转变，进行产业结构转型和高级化，实现综合竞争力的升级爬坡，在这个过程中，通过扩大开放带动改革是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国内外一些经验也表明，通过积极稳妥的制度设计推进自贸区试验区建设能够带来这样的效果。例如，在推动利率市场化过程中，通过离岸金融发现货币的价格，为金融改革提供经验；通过自贸区试验区建设，让中国经济进一步有效参与世界经济，通过与国际经济规则的接轨，推动政府职能转变等。

　　张磊：从贸易角度来看，开放促改革最好的注解就是中国加入WTO。“入世”12年来，开放的经济政策推动了经济发展水平、创造了更多的就业机会，最终有助于实现可持续发展。开放的贸易也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切实的好处，包括获得更多的消费选择、更便宜的商品价格、更上乘的消费服务等。当然，中国加入WTO付出了一定的经济代价，如国际贸易摩擦增加等。

　　建立自贸区试验区首要的意义之一也是更好地实现开放促改革，例如，为推动审批制度改革、投融资体制改革等全局性改革确立垂范模式，为中国产业结构升级尤其是服务业的加快发展探索出一条道路，以便中国更加熟悉国际规则、更好地掌握国际商贸往来的主动权等。

(解放日报)